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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 凉风起天末 1

(一)
朔北的雪夜。
霸图军驻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半边脸遮在宽大的风帽下,一身玄黑锦衣,腰间珮饰朱红,看起来身份显贵。火把的光在大雪里明灭,守卫的哨兵举起火把靠近些,才发现这人的服饰竟是敌方高官的服制。
那人抬了抬脸,在明灭灯火里露出一个轮廓清晰的下颌和唇角。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明明是很无害很友好的架势,然而一身气度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好像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王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是嘉世来使,带我去见你们主帅。”
几个士兵愣了愣神,却是仍然训练有素地交换了眼神,怀疑戒备地横起手里的长枪指向来人,构成一个防守的阵型。
那人无奈叹了口气,伸手轻描淡写地拨开严阵以待的枪尖,枪尖明晃晃的光在他脸上摇曳了几下,却更衬得他苍白脸上双目幽深。
“别紧张啊,你便说是旧友来访,你们将军必知道是谁。”
见那士兵还是眼神狐疑,那人便伸出双手,又叹了口气道:“行行行给我绑起来总行了吧,真不晓得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哪儿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
那士官见他如此也颇有点不好意思,西北的粗豪汉子却不扭捏,只得抱拳道:“军营重地,将军手谕在上,得罪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笑笑任凭士兵给他反绑,一路走过森冷刀枪林立却是不紧不慢,闲庭信步。按说霸图军人常年驻扎朔北,个个都是风沙大雪百战血火磨砺出的铁骨汉子,连眼神也是带着铁锈味儿的铿然冰冷,寻常人纵使强自镇定也必然感觉到强大威压而变得束手束脚。然而那人抬抬眼打量四周,淡淡眼风扫过去噙着三分冷眼三分嘲讽的笑,像在看自家院子里的一地落花。
主帅行辕前灯火还亮着,士官通报之后掀开帐篷,将神秘来使请进帐篷。
帐中陈设简洁,韩文清仍兀自伏案,灯火下满桌子的情报文案,旁边摆着制作精良的沙盘,再就有一张简陋不过的床榻便没有其他。韩文清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看见来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士官却犯了难,按说谈判来使应向敌军主将行礼,眼前这位看上去来头不小,不像是寻常人物……
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韩文清,韩文清也在打量他。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反而是韩文清先嗤笑出声,紧皱的眉头松开,道:“你还真是个极品。”转头对那士官说:“还不快解开,也不看看是谁,这是你们能绑得住的人?”
士官赶紧上前解了绑,告了一声罪退出帐外。
那人动了动手腕,懒懒笑道:“这不做给你看么。我好容易来一趟总得表示点儿诚意不是?”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身上穿的氅衣,抖了抖黑貂皮上的落雪。灯火下他神态自然仍自在笑,赫然是那位和韩文清齐名的燕云名将叶修。
叶修非常自来熟地把氅衣挂起来,然后很自然地踱步到韩文清的卓案前随手翻了翻他的文件。韩文清也不说话,就抱臂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叶修只得停下翻看桌子上文案的手,叹了口气道:“老韩别那么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然而下一刻叶修的手就被韩文清的手按在了桌子上。韩文清掌心温厚,带着场面持枪的茧子覆盖在叶修的手上,粗糙里却奇特感觉到异样的温柔。
韩文清靠得很近,冷毅的眸光毫不忌讳地逡巡在叶修的脸上。那人眨眨眼,睫羽舞动翻飞,毫不避让地迎上韩文清的目光。
“堂堂二十万嘉世军主帅怎么这么有空,来我这里瞎逛。”韩文清冷冷笑了笑,“你今天这是来谈判的,还是来叙旧?”
叶修挑了挑眉头:“谈判如何?叙旧又如何?”
韩文清撤开手,嗤笑一声:“若是叙旧,那自有雪夜温酒,扫榻相待。”顿了顿道,“若是来谈判,就免谈送客,你趁早回去还能囫囵睡一觉,明天一早等死的时候就没遗憾了。”
“公私分明,挺好。”叶修毫不在意他话里挑衅的意味,“不过你都猜错了。我今天找你——”他话尾一转,转成一声轻叹,“我来劝你退兵。”
韩文清闻言皱了眉,眯了眯眼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修转了个身指了指他桌旁的沙盘:“你已连拔二十城,将两国的边境线推进了三百里不止,这方圆百里的富饶土地是你们梦寐以求之处。”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划下弯弯曲曲一条新的边境线,宽大的衣袂松松垮垮滑到肘间,露出好看的一段手腕和小臂,“如今若你趁势再下这燕凉二州,你霸图军就当之无愧是世上第一强军,你自己的声望也就要被推到最高点。这可是你们皇朝四代人努力都没有做成的事情,若被你做成了岂不是完美到了极点?”
韩文清看着他在沙盘上点画,嘴角的笑容更加冰冷嘲讽:“所以呢?”
“所以……也只有给你八个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叶修放下手,拢回袖子里,“你自诩忠心一片,堪比日月。有人却不会这么觉得,他们身居庙堂只消动动嘴皮子和笔杆子自然黑的也成白的,对的也成错的。更重要的是……就算皇帝信你护你,然而对你确实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把屁股下的龙椅让给你坐都不足以嘉奖你的显赫功勋,到那时候你什么下场也可想而知。”他挑了挑眉,“这些话……张新杰没告诉你?”
韩文清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他的话,伸手抹掉了刚刚叶修画上去的线,半晌才转头看向他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韩文清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里竟然有点疼有点疲惫。他扳过叶修的肩头,深邃眼神毫不忌讳地落在他脸上,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赢?你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了?南朝家喻户晓的战神,你,叶修,觉得自己会输?”
叶修没有笑意地笑笑,笑容里氤氲着迷蒙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避开了韩文清凌厉的诘问,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张新杰没告诉你,那我告诉你,你们的援军已经来了,统帅是你们北朝开国元老振国公的亲孙子。如果你现在把军权交出去,或者不管不问干脆让他们来打这一仗,燕凉二州一旦攻下照样是你们的……”
“叶修!”韩文清怒吼一声,“你他妈给我闭嘴!”
长剑铿然出鞘,冷冷的锋刃指在叶修的眉心,绽开一朵鲜红,好像是他眉心一点朱砂痣更衬得他脸色苍白。韩文清看着他,一刹那竟然有些恍惚。
恍然彼时他鲜衣怒马,朱红战袍玄青铠甲还沾着新溅上的血迹,手持一杆乌黑却邪,在土地上划下一道长痕。彼时他眉眼如画,意气风发,漆黑军靴衬着座下白马飒踏,他冷冷地挑起好看的眉,嘴角笑容三分挑衅三分讥嘲三分决然。彼时他话音铿锵,掷地有声,一句“犯我者,必诛而后快!”让敌军为之震撼,在他的眼神逼迫下再不敢前一步。
那时他炫目灿烂仿佛是天上最耀眼的星辰,一身光华让韩文清都不得不侧目。那时他一句话掷地如铁,从此边境线五百里内外甚至再无人敢挽弓纵马。那时他是南朝尊奉的少年战神,一身武艺惊才绝艳,兵法韬略无人能比。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撑起偌大嘉世王朝,韩文清竭尽全力,麾下五十万北朝的铁血汉子,也不过是死守雁门,堪堪跟他打了个平手。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冷而决然,眉目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让人感觉撕心裂肺地疼。韩文清从来觉得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自己,失败痛苦怯懦感伤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早就被他扔在了十万八千里,他向来自诩是个没有软肋的人。而且本该是最快意的时候,多年梦寐以求的执念唾手可得,一路战下顺风顺水摧枯拉朽,往日里寸土不让的南朝军队像纸糊的一样轻而易举被摧毁。然而如今痛感就这么强烈,那一点鲜艳朱红像剜在他自己的身上,又浇了一遍最烈的北国烧酒。他努力压下胸中上涌的怒意,和那随之而来的不安里淡淡的哀凉,冷冷地收剑归鞘。
叶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脸色却显得更加苍白,最后却还是忍住了。他垂下眼帘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淡淡道:“我走了,你自珍重。”
帐帘卷起放下,外面凌厉的北风挟着鹅毛大雪冲进帐子里。韩文清久久不能回神,一向冷定的双手掩在袖子里竟然在微微的颤抖。烛火被风吹得明灭几下,风卷起几张纸飘落在地上。其中一张上行草寥寥,只写了一首诗,看上去就是叶修一贯的笔意——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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