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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修伞/ 《没有也许》全

《没有也许》

全职高手同人 苏沐秋×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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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卡卡卡,嗒嗒……”

一双灵巧的手飞舞着操纵着键盘和鼠标,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是一首轻快的乐章。屏幕中漫天的光华闪过,对手不停飞扬着血花。

忽然另一双温软的手从背后伸来捂住那人的眼睛,带着狡黠的零星几声笑。

屏幕上动作流畅的神枪手身形只微微一晃,然后果断抬手一记乱射,子弹飞射向四面八方,扬起一连串的血花,带走了最后一点生命。

苏沐秋轻轻笑了一下,摘下头上的耳机,开口带着一点宠溺和无奈:“沐橙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苏沐橙笑着放开手:“我喜欢哥哥呀。”

“刚下班?”苏沐秋回头看她,自然地替她挽起耳边凌乱的几根头发,“累不累?”

“当然不累啦!”苏沐橙甜甜一笑,然后伸手拽着苏沐秋的嘉世队服,催促道:“快点回家啊,别打了!”

苏沐秋无奈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这就走。”

他拒绝了对手又一次的邀战,从网游荣耀专用的登录器上摘下了一张卡片,起身走到门口时,顺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摘下了外套。


二人走到训练室外的走廊,一路上不断有人冲他点头致意,恭恭敬敬喊一声“苏队”,苏沐秋都温和地一一报以一个笑容或者颔首。今天意外老板陶轩也在,两人熟络地寒暄几句,陶老板便笑着拍着苏沐秋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你小子这妹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只剩你一个打光棍咯。”

苏沐秋拍掉他的手,笑着说道:“哪家小子胆子这么大,我第一个揍他。”

陶轩不死心地继续调侃:“哟?哥哥找不着老婆,倒小气着不愿意妹妹嫁出去了?”苏沐秋只是微微笑着。

陶轩点点头也不再开玩笑,思索着什么,下意识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苏沐秋皱了皱眉头。陶轩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掐了烟,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抱歉。”

嘉世有条很死的规矩,从上到下无论是老板还是普通训练营的学员,或是公会的工作人员,都禁止吸烟。这是从苏沐秋当上队长那一年就开始了的,而联盟正式比赛的禁烟规定据说也始于这位嘉世的队长。旁人只道他作风严谨,厌恶吸烟,却并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陶轩尴尬地笑笑,苏沐秋平静地说了句“没事。”转身对妹妹道:“沐橙你去把车子开出来,在门口等我。”

苏沐橙顺从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嘉世俱乐部的大厅。

苏沐秋转头伸出手,道:“给我一根。”他沉默着把陶轩递来的烟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好像有点呛到,轻轻地咳了两下。

“你这烟虽然牌子好,但是味道却不怎么样。”

陶轩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苏沐橙走远,过了好一会儿才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这么多年了,你没考虑成个家?”

苏沐秋不假思索地回答:“没。”

他的神情隐在烟雾中看不分明,但这个字风轻云淡里很明显的有强硬的味道。他顿了顿道:“现在这样挺好的。”

陶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役?我好……心里有个底。”

苏沐秋掐灭手中的烟,淡淡道:“理论上还能再打个两三年吧,你放心。”

陶轩点点头,不再说话。

苏沐秋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说了句:“邱非这孩子很不错,可以考虑着提进战队里磨练磨练了。”

陶轩愣了一下,苦笑道:“这是你的私心?”

苏沐秋转过头去:“也许吧。”


(二)

苏沐橙开着车哼着歌,苏沐秋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听着妹妹用着哆啦A梦的调子哼着“我们~都爱~打荣耀,天下~无敌~我最牛。”苏沐秋不禁失笑道:“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沐橙撇撇嘴道:“怎么不记得,当年我才八岁,就天天被你们两个用这个洗脑。”

苏沐秋嗤地一笑,摇了摇头,罕见地露出追忆的神色,眼神里有特别温柔的暖意。

“是啊,他还跑调。”


苏沐橙忽然歪过头看了看苏沐秋,然后认真地问道:“哥哥现在累吗?”

苏沐秋闭上眼睛,笑着说:“打荣耀怎么会累。”

苏沐橙眨了眨眼睛:“你都打了十年了耶,不腻吗?”

苏沐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神却落在很远的地方。

“再打十年也不腻啊。”

“那哥哥当年干嘛不让我也一起。”

“我们家我一个人就够啦,你要好好上学的。而且啊,就你那两下子,还能超过我不成?在你联盟第一的哥哥面前玩枪炮师,压力会很大哟。”

苏沐橙不服气的想再说句什么,结果绿灯亮了,只好专心开车。


晚上市郊苏家的小别墅里,苏沐秋穿着围裙各种忙活,修长好看的手稳稳地掂着炒锅,另一只手翻动几下铲子,职业选手稳定的手速可以把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看他的手法娴熟无比,很快一盘香菇菜心,西湖醋鱼加上番茄蛋汤就端上了餐桌。

苏沐秋用布擦了擦手,放下盘子,唤道:“沐橙来吃饭啦。”

客厅里苏沐橙正在磕瓜子,顺手在翻看电竞之家今天的报纸,轻轻咦了一声。

“哥哥昨天对轮回的比赛挺险的啊……?”

苏沐秋叨了一筷子番茄,听她这么说也皱了皱眉头,囫囵道:“唔……是啊。”苏沐橙放下报纸奔到桌前,一看就哈哈笑道:“有我爱吃的醋鱼!哥哥真好!”苏沐秋无奈地笑笑,捡起沙发上她扔下的报纸,略略看了两眼道:“越云刚转会过去的孙翔,很厉害。”

苏沐橙夹了一筷子鱼肚,眨着眼睛问:“很厉害?看来报纸上说他是联盟新兴的第一战法,是名副其实?”

苏沐秋点点头:“是啊。”顿了顿道,“他居然会龙抬头。让我吃惊得不行。”

苏沐橙笑:“那你还是赢了嘛。”

苏沐秋摇摇头道:“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记忆回到那天赛场上,擂台赛苏沐秋用枪炮师沐雨橙风守擂,剩下50的血条对对方满血的战法。那个少年带着新生的锐气,势不可挡,竟一上来就把他压到下风。他尝试用各种各样刁钻的技巧引诱躲避,却都被少年一一撞破。这个孙翔玩起战法来大开大合,颇有种刚放出来还没饮过人血的小老虎的架势,他的技术也的确出色,甚至可以说联盟绝无仅有。而且他是那么年轻,苏沐秋却已经是连挑两人,手速渐渐跟不上意识。

孙翔用一个伏龙翔天打出了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龙抬头,瞬间完成了对沐雨橙风的近身。

苏沐秋并不知道当时现场掀起什么样的狂潮,轮回的粉丝为那一刹那精彩的逆转大声叫好,而这个初出茅庐的孙翔,就要这么轻轻松松地打破苏沐秋联盟守擂不败的神话。


苏沐秋看见了他的伏龙翔天,看见那本已让过的龙头突然一歪,像是扭了一下脖子一般,而后自己就已经被龙头叨入了口中。

伏龙翔天,全中。

那一刹那他竟然有些失神,尘封了很久很久的回忆在那一刻全部冲破脆弱不堪的堤岸,汹涌蔓延开来,无法阻止。


眼前那个战矛横扫的霸道战法就这样和心底另外一个影子渐渐重合,他仍然记得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在他面前漫不经心地笑,那时苏沐秋败在他的矛下,所以那个笑容看起来特别欠揍特别嚣张,有着少年人稚嫩的一点较真儿劲。

“沐秋啊,你又输了。”

“嗯?这招……没有名字啊。”

“我自己想的,厉害吧!”

“叫龙抬头吧,多霸气!哈哈我可是未来的斗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彼时少年眉眼还未完全长开,时间隔得越久,那容颜居然没有渐渐模糊反而留存在心底变得更加鲜明,鲜明得仿佛就在昨天似的。


苏沐秋轻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战法?荣耀新星?霸道的伏龙翔天?大开大合无人可挡的气势?

那些……早在十年前就见识过了啊。

霸道得没商量的打法,对于全职业神一样的精通全能,快得可以逼疯自己的变态手速,还有他对荣耀不逞多让的狂热迷恋。


“我可是除了加血无所不能的叶秋。”


那些最炽热的真心和渴望,十年之前就已经绽放成花,温温软软地开在心底深处。

他的眼神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仿佛有星光万丈浓缩成他一点眸光。那一点眸光滚烫,烫伤了他,以至于至今不敢忘却哪些曾经鲜衣怒马,谈笑自若的从前。

而那一切到如今也只得他一人,孑然一身,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夜,一次梦中惊魇,一句沉沉叹息,一声跨越十年来不及的呼唤。


“叶……修。”


(三)

那场比赛,苏沐秋忽然就转变了风格,用极其强硬的方式跟孙翔硬碰硬,两人不分上下到最后,却是苏沐秋仍以他绚烂华丽的枪炮师打法站到了最后。

赛后双方致谢的时候,孙翔充满挑战欲地紧紧握了握苏沐秋的手。

“我会超过你的!”

苏沐秋点头,笑着说:“拭目以待。”


有很多人都在说,苏沐秋快到了退役的年纪了,他就跟霸图的韩文清一样,整整战斗了十年,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然而苏沐秋仍然微微笑着,一次又一次给所有人看他创造出来的奇迹。

联盟初期带领嘉世三连冠,亲手缔造辉煌的嘉世王朝。此后的七年里,虽然都无缘冠军,然而嘉世仍然是联盟的顶级豪门,数次杀入决赛。而这,离不开苏沐秋的支撑。

苏沐秋,当之无愧的荣耀第一人,枪系全职业精通,同时他也是开发荣耀第一代银武的奠基人,很多银装的思路都由他始创,现在的枪系职业也都以他为蓝本。

无解的枪王。

他能够更换枪炮师,神枪手,弹药专家或者甚至机械师,每一个职业都是专精,都是巅峰,没有人可以置疑苏沐秋在枪系上的造诣。

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可以战斗到哪一天,可以给联盟创造多少的“之最”,创造多少无法超越的奇迹。

而这样的一个人,用他的技术和他的一切,征服了所有的荣耀粉丝,以及他的对手们。

但是,知道他过去的人,扳着手指数不会超过一只手。

这个孤儿院走出来的少年,稚嫩的双肩过早经历了很多旁人无法想象的窘迫和困境。

苏沐秋总是想,他要感谢那段岁月,带给他一辈子烙印在内心深处的刻苦铭心,也把他带进了自己的生命。

从前他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荣耀打得很好。

然后,他死了。

时间教会了苏沐秋永远可以微笑着对待每一件事,不管是辱骂折磨痛苦还是失败,然而唯独是那一个名字,是他无法被触碰的伤疤。

荣耀并不是他的全部啊。

他的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本应该鲜明地活在他的眼前,鲜明地在一个温暖的早晨,懒懒地起床点一根烟然后给他一个早安吻。


吃过了晚饭,苏沐橙在厨房收拾洗碗,苏沐秋独自一人走到二楼阳台,点了一根烟,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然后拿着房间里的座机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对面传来温和疏离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修养极好的男人。

“我是苏沐秋。”

“啊……是您。”男子恍然道,“也是,快到日子了。”

“是啊。”苏沐秋叹了一口气,“我明天带着我妹妹过去,方便吗?”

“……”对面的人沉吟了一下,“可以。”

“不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

“这么多年了,没什么麻烦的。”那人笑了笑,“他愿意您去。”

“呵……”苏沐秋只得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您就别带花花草草的了,会有点惹眼。”

“我知道。”

“那明天我来接你们。”

“好的。”


挂断电话,苏沐秋吐出一口白色烟雾,深深地又吸了一口。

他夹着烟的手有点微微的颤抖,一般职业选手的双手向来冷定如铁,这样的颤抖显然特别反常。

外面开始下起了细细碎碎的春雨,杭州温暖潮湿的春天格外温柔地在斜风细雨中悄然来到人间。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的春天。

可是苏沐秋不再会有春天,他的春天早就死在十年前。

有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他都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十年了,他见过他几次?

三次。

只有三次。

他的家人将苏沐秋视为罪魁祸首,因为本就悬殊的身份地位加上生死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连一个正式去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第一次他自己一个人笨拙地偷偷翻进墓园,差点被墓园的保安当作小偷抓去。

第二次他假扮成墓园的清洁工,只隔着人群远远地望了一眼。也就是那一次,那人的亲弟弟叶秋认出了苏沐秋。

第三次是在清明之前一个不起眼的工作日,叶秋带着他进了墓园,苏沐秋第一次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墓碑前。

这距离他死去那年已经整整九年。

今年是第十年。

思念到最极端,他便整夜整夜地入梦,梦里有好有坏,苏沐秋不在乎。他什么都不怕,最害怕自己忘记那一切,最害怕,这个世界上最该记住他的人却忘了他。


(四)


上海郊外,墓园。

雨下得很大,大概是因为天气原因,本就疏落的墓园更加空空荡荡。

远远可以看见只有三个撑着黑色伞,穿着庄重黑色服饰的人站在一块墓碑边上。

墓碑虽然不太起眼,但比起一般普通人的墓碑仍然要精致干净很多。雨水顺着墓碑边缘流下,聚集在凹陷的嵌着逝者照片的框里,再顺着平整的大理石流到地上。

苏沐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照片里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看着他熟悉地懒散笑着,清清扬扬的眉眼中是自信的光。

一直沉默着的苏沐橙,忽然轻声地问:“哥哥,你说如果他还在的话,会不会很强很强很强,然后一直赢一直赢这样子?”

苏沐秋微微笑了,在升起的朦胧雨烟之中这笑意也含着氤氲的水汽。

“嗯,也许哦。”

“那就太好了啊。”

“不过……大概联盟会因为每年的冠军都太没悬念而倒闭吧?”

苏沐秋如是说着,脸上笑意更深了,仿佛事实真的是这样。

雨下着,打在黑色的伞上,一片沉寂之中只留下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朦胧烟雾里阻隔出了另一个尘世之外的世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三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苏沐秋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回头,对叶秋和沐橙说:“能让我单独待会儿吗?”

叶秋点点头,和苏沐橙一起离开。

转身的时候叶秋有一点迟疑,回头望向苏沐秋的眼神里有看不分明的复杂。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拍了拍苏沐秋的肩膀,示意他打开,然后默默离开。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张荣耀账号卡,款式很旧了,看起来是荣耀刚刚开服时候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卡却保存得很好,像崭新的一样。


苏沐秋看着这张小小的卡,竟一瞬间楞在了原地,眼神里透露出的哀伤和震惊是仿佛隔了几个世纪那样的长。


他伸出颤抖这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张账号卡,仿佛那小小一张卡是恋人的脸颊。那里藏着数不清的东西,多得让人辨认不清那些复杂的情感里到底有几分眷恋几分憾恨几分痴念。他从指尖上好像能够辨认出那人曾经的温度,在这个冰冷的四月,冰冷的春寒中,冰冷的墓园里到处都是冰冷的石碑,忽然有这么一星半点儿的温柔缠绕在指尖,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汪洋大海里一块木板。一切尘封的,被他刻意埋在心底下的记忆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又在一瞬间没顶。

一叶之秋。

沐雨橙风。

关于这张卡的每一个细节他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叶修当时穿了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他微微挑起的眉角,他眼光里稚嫩的狂妄却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彼时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懒懒地对屏幕上的沐雨橙风和一叶之秋指指点点,他的气息近在耳畔是他独有的好闻的温暖味道。

他笑起来的样子,他沉思的样子,他专注于游戏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得意洋洋甚至有点忘形的的样子……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切换,时至今日才惊觉自己竟然从来都不曾忘记,而时间从未离开过,好像十年前的往事都像昨天刚刚吃过的一顿饭。


彼时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小网吧里第一次遇见他,那个少年敛去了自信满满的神色,有点窘迫地说出了“离家出走”四个字。

彼时叶修抽了人生第一根烟,他吭吭咳了好几下,呛红了脸惹得苏沐秋笑话了好几天。

彼时在不到十五平米逼仄的出租屋里,清晨的阳光薄薄的淡淡的,投在他的脸侧勾勒出好看的明暗线,而苏沐秋可以这样静静地在明媚的春天早晨看着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彼时他们一起征战在荣耀的世界里所向披靡,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的组合无人能挡。

彼时他们为了第一件自制银装的诞生互相庆祝,吃着廉价的路边大排档,兴奋地勾勒着以后的未来,开心得涨红了脸。

彼时苏沐秋第一次喝醉了酒,唯一模糊的记忆大概只剩下隐隐约约那人伏在耳边的低语和蜻蜓点水一样轻软的吻。

他们曾经笑着说着斗神和枪王无人能敌的未来,然后归于嬉笑怒骂地轻轻一句。

“少年你不要太猖狂,人生的路可是很长的。”

是啊,人生的路很长很长,长得让苏沐秋看不见时间的句点,看不见思念的尽头,看不见十年前的他哪怕一个背影。

然而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隐晦的话,却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们知道彼此相爱,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的重量,同样地愿意面对未来的一切艰难和未知。他们却不曾料到,他们所渴望期待的未来,到头来竟然是这样荒唐的结局。他们不害怕所有生的痛苦,命运却用死亡的大门断绝了一切可能——这一切,都是寥寥数字不过一句“来不及”。

那时的苏沐秋一直想,再等等,等到自己拿到第一笔属于自己的正经工资,等到这份事业可以走上正轨,就可以告诉他了。叶修也知道苏沐秋这么想,他也愿意一直等着那一天。然而就是这个“再等等”,最终等到的却是一个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一张薄薄的病危通知书,和记忆断层他最后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他就这么决绝地倔强地不肯回头,在生死契阔的歧路上渐行渐远。

苏沐秋狠狠攥住胸前湿透了的黑色衬衫,倾盆大雨里他终是踉跄着跪倒在墓碑前。他把脸贴在满是雨水的墓碑上,乞求似的去触摸那张镶嵌在墓碑上的遗照。

苏沐秋闭上眼睛。雨水从他的脸颊旁滑下滴落,分辨不清有多少是泪水。

绝望的人在沙漠里找不到一滴水,

溺水的人在窒息中却无所借力。

十年前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却换不到他哪怕一个回顾。


(五)

痴心是错,执念成殇,妄求为罪。

他从来没有把死亡当作是多么痛苦的事情,然而这一切说到头来不过是因为他爱他。因为爱他,所以痴心不改,因为爱他,所以执念不去,因为爱他,所以妄求不得。这世间纷纷繁繁烦恼忧愁回到源头其实也就是那一句他要说却永远无法说出口的话。苏沐秋坚持了十年,而叶修也一直活在他的荣耀里,活在他们两个人的梦想里。正因为这样,所以叶修不值得这样草草离开,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更好的人生。那些炽热灿烂的星光本应照耀在他的上方,而那璀璨荣耀的王者之冠也应该加冕于他的头顶。

事实上,每分钟每秒钟都有人在死去,谁知道有多少人死得不值得,又有多少人被轻描淡写地永远抹去。然而能去怨怪谁呢。命运在冥冥之中流转,苏沐秋所能做的不过是怀着那一点痴心那一点执念那一点妄求,在世界都抛弃他之后,做那个固执的人,那个唯一记住他的人,那个把他镌刻在血肉和梦想里的人。

雨下得更紧,泼泼洒洒的雨幕把整个灰暗的背景都模糊了。没有人来打扰苏沐秋,他只是闭着眼睛,整个人靠在墓碑上,静静地坐着。雨水混着热泪,分不清楚几分泪几分雨,苏沐秋以为十年的冰冷可以让自己的心,变得足够强大,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十年的情绪都集聚在那里,只是缺少一个决口, 让他卸下一切坚强诉说十年的委屈痛苦和后悔。

他想起那天傍晚,叶修漫不经心地微笑,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说:“我去超市买点沐橙爱吃的排骨,咱们晚上好好吃一顿。”他放下鼠标,界面停留在却邪的编辑界面上,回头冲他笑笑说:“早点回家,我又做了一个小玩意儿,等你回来给你看啊。”叶修披上外套,应了一声,逼仄的楼梯间漏下昏黄温暖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回头继续埋头在银装编辑器,嘴角却有满足的笑。

苏沐秋那时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心,他并不知道这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样的神秘来历,却始终害怕他会在某个普通的日子,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离开这里简陋甚至贫困的生活,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苏沐秋在没有叶修的时候,倒卖材料,代打黑赛,鼓捣银装……可以坚强地带着妹妹活的好好的,然而自从叶修渐渐融入了他的世界,转念一想,却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也渐渐依赖他的珍贵温暖,好像踽踽独行的路上忽然有个人给自己点了一盏灯,拍拍自己的肩膀说着咱们一起。

苏沐秋得感谢叶修走进他的生命啊,他如是想着。

那天晚上,他和苏沐橙等了很久很久,小沐橙揉着困倦的眼噘嘴冲他说:“叶秋哥哥说话不算话!我还等着吃糖醋排骨呢……”他觉得恍惚,揉了揉沐橙的脑袋,抱着她放回床上让她先睡。

帮妹妹盖好被子,他使劲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叶修的电话。他急急忙忙地接起来,意料之外的是一个陌生急切的声音:“您好。您认识叶秋先生吗?他现在因为车祸正在中心医院紧急救治……”

平地一个炸雷轰开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什么话他都没有听见,留下来的只有满脑子的“不可能”。

记忆成了碎片,极端痛苦和绝望里生出执拗的希望来,他疯狂地相信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只依稀记得繁华的城市灯火灿烂迷离,他独自一人逆着人群疯狂奔跑,拦下出租车飞驰向医院的方向。

他顺着楼道飞奔,推开一个又一个人,却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只是想来确定一个假象,确定一场误会,甚至哪怕是他恶趣味到极点的一个捉弄他的玩笑。

刺鼻的消毒水味,满目的惨白和幽幽红红的手术室灯,他站定在门口,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却颤抖着滑下。

心里那根弦毫无征兆地崩溃,似乎可以听得见清脆的一声“啪”。

什么碎了一地,什么无可挽回,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从此被一只无形的手碾压成齑粉。

一直在寻找儿子,突然闻讯赶来的叶家家人冷漠地推开他,他甚至不记得那个同样痛苦却依然威严的中年人居高临下冲他说了什么。他并没有阻止他们带走了叶修,甚至不愿让他见他最后一眼。他的家人把他当作罪魁祸首,以为是他苏沐秋引诱叶修这条所谓的“歪门邪道”。

苏沐秋都没有否认,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好像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无关紧要的一场梦,他不是主角,没有爱恨的自由,轻描淡写可以随时被抹去。

梦里是谁的故事梦醒又是谁的荒唐。

梦里是谁爱着谁梦醒又是谁的决绝。

梦里是谁的泪水梦醒又是谁的泪痕。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奢望大梦初醒他还在枕边,吻干他的泪痕低低笑着说你个神经病。


(六)

苏沐秋忽然醒了,被司机一个急刹车晃醒。他觉得有一点异样,伸手一抹脸却是一脸泪,脑子疼得厉害,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心口奇怪的还有隐隐的痛。

他掏出餐巾纸胡乱擦了擦,思维还有点迟钝,看着自己身边大包小包,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刚刚从超市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司机这个时候开口问他道:“小伙子,前面红绿灯是不是左转?”

他应了一声,转头却看见旁边手机震动了一下,叶修发了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叶修问他怎么还没回来刚才还不接电话,家里两只嗷嗷待哺等着他回来投食。他微微笑了笑,开始回他短信。

“没事,刚刚在出租车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还有十分钟就可以”

手指还停留在回家两个字上,这时候却是一个仓促的刹车,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撞击。

他没有来得及思考,那条短信还停留在编辑界面。

“砰——”


时间静止凝滞。


——有人震惊不可置信,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上。

——有人躺在洁白的手术床上,身上都插着各种各样的输液管,心电图仪在不稳定地跳动,聚光的手术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那边医院走廊上有人在狂奔,推开一个又一个人, 却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只是想来确定一个假象,确定一场误会,甚至哪怕是他恶趣味到极点的一个捉弄他的玩笑。

——有人在手术床上停止了呼吸。

—— 有人站定在门口,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却颤抖着滑下。

叶修逆着人群在灯火灿烂中疯狂地奔跑, 黑色的外套在风里被吹得来回拍动。他一向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寸寸崩溃,只剩下暗色在眼底浓得化不开。

苏沐秋跌跌撞撞推开一个又一个人,终于来到那扇门前。

叶修伸出手——

苏沐秋的指尖颤抖着放下。


多年之后,苏沐秋越过漫长的光阴痛苦,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终是轻轻抚摸他的照片泣不成声。

多年之后,叶修带着苏沐橙和陈果去了南山墓园,面前的墓碑上少年依然笑的自信灿烂。

多年之后,苏沐秋站在孙翔面前,看着这个新兴的“斗神”,淡淡笑着说:“我拭目以待。”

多年之后,叶修用君莫笑的账号创造了三十七场连胜的辉煌奇迹。他掐灭烟头,笑容烟雾里迷离,轻轻说着:“我给你留了一场。”

苏沐秋活在叶修的十年荣耀里。

叶修也活在苏沐秋的十年荣耀里。

兜兜转转谁离开谁,谁铭记着谁,谁用十年兑现了一句笑语。哪里有什么也许,哪里有什么如果。这两个字本身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就是悖论。也正是因为这样,十年的坚持才有了完整的意义,那句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我爱你,才是他们之间唯一深刻的维系。

他看见他站在台下,在热闹的一切里独辟出一片孤零零的天地,一刹那时间凝滞窒息了呼吸。舞台的灯光刺目耀眼,他越过重重欢呼的人群投来熟悉的温暖目光。

“恭喜。”


——

苏沐秋猛的从床上惊起。清晨的光从小玻璃窗里倾斜而下,微微的温凉。同样温凉的是未干的泪痕。

他忽然怔住了,一刹那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低头看着自己枕边。

叶修睡得安静,晨光静静勾勒出他起起伏伏好看的轮廓。眉头微微皱起,看来是苏沐秋惊扰到了他的好眠。

苏沐秋突然微微笑了,笑容噙着泪,然后突兀地低下头,吻在他单薄的唇。

叶修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怔了怔,然后撇过头,嘀嘀咕咕骂了一句:“你个神经病。”手却慢慢攀上他的腰际,将他抱进怀里。

苏沐秋微微笑着,把头埋进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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