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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 凉风起天末 2

(二)
叶修回到嘉世军驻地的时候已经快要黎明,雪下得也不是那么大了,天幕渐渐变得苍白,还是很阴沉。
嘉世军已经断粮快一个月,然而等候的辎重粮草却迟迟未到,二十万将士只得退守在燕城之中。
叶修定了定神,掀开自己的帐帘,抬眼就看见有人坐在自己的桌案旁自斟自饮。来人见他进来,便顺势遥遥举了手中的白玉酒杯向他致意。叶修冷笑一声抱臂看他,那人颇为尴尬地放下酒杯,然后站起身从阴影里朝他走来。那人敷衍了事地拱了拱手,笑容里带着一丝傲慢,曼声道:“叶大将军,别来无恙啊。”他伸手想拍拍叶修的肩头,叶修身子一让,他拍了个空,满是笑容的脸色一僵,转而又恢复正常,“陛下很是挂念您呢。”他故意把挂念两个字念得很重,眼尾斜斜地瞟了叶修一眼。
见他如此无礼,叶修也不恼,淡淡笑了,掸了掸衣裳上的雪花,踱步坐到自己的桌案旁边自己斟了一杯:“刘参将看来也过得不错,京城的水土倒是养人。听闻大人近来圣眷正浓,如今竟也屈尊来我这军营里,还真是苦了你了。”
刘皓就势坐下,也自斟一杯,似乎对叶修的态度颇为满意,轻轻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白玉酒杯,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叶修,道:“叶大将军可是难得的明白人。”叶修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问道:“沐橙还好吗?”
刘皓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盯着叶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那就要看叶将军的态度了。”他看着叶修攥着酒杯的指节紧了又紧渐渐发白,不由得满意地笑出了声。叶修缓缓抬头,眯了眯眼冷冷看他,话音已经透露几分杀意:“你什么意思?”
刘皓被他锐利的目光震了愣神,神色几经变换,终是撕破了刚才虚伪的面具,露出几分狰狞冷笑,咬着字眼地道:“我没什么意思,这都是陛下的意思,我代为转告而已。至于苏小姐嘛……”他说着眼里竟有些快意的疯狂,“陛下已经开恩下旨召她入宫居住,相信就等着叶将军归去便可相见一面。”他俯身到叶修的耳畔,压低声音:“你说,这皇宫里是不是会有很多意外呢……比如意外的惊喜?……”
刘皓还沉浸在自己的快意里,下一刻叶修便已经狠狠扼住他喉咙,将他抵到柱子上。叶修的脸半边隐在黑暗中,另半边缓缓抬起,他冷冷看着刘皓,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死物。刘皓瑟缩了一下,大脑竟是一片空白,然而喉咙处越收越紧,叶修看着他没有半点犹豫畏惧。一刹那离死亡只有一线,极端恐慌震惊的感觉迫近咫尺——刘皓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叶修居然是真的想杀了他。
下一刻他便听见了死神的声音,这声音冷酷无情地在耳边低沉响起:“谁让她少一根头发,就去死吧。”
刘皓只能挣扎着惊恐地瞪着他,他的眼因为窒息而翻出可怖的白来。他一边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来:“你……呵呵……的二十,二十万……兵。”
叶修眼神冷冽,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眉目间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流露而出。然而他手下却是渐渐松了,狠狠把手里的刘皓往墙角一推一掼,低声骂了一句:“……都他妈的是禽兽。”
刘皓劫后余生像溺水的人一样贪婪喘息,却露出了得逞的微笑,他一边吭吭地咳一边沙哑地笑:“谁让你……咳咳……这么不识时务。”他得意地欣赏着叶修脸上罕见的震怒,“战神大人……咳咳……这二十万人是生是死,可要……全看您……一句话了。”
叶修猛的转身,一把揪起刘皓的领口,通红的眼神铿然撞进他仍兀自得意的眼光里。他冷冷看着刘皓,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这个和自己并肩沙场将近十年的战友。叶修无法想象的是,京城的烟水气把眼前这个人锈蚀得面目全非,把一柄南朝锋利的剑刃变得锈迹斑斑,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出这些有悖于军人准则的话。一刹那竟是哀凉的情绪涌上心头,伴着一口腥气涌上喉头。
他攥得发白的指节一点一点松开,任凭刘皓跌落在地上。终是忍住了没有伸手拔剑送他去见阎王,叶修转头回去,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滚!”
刘皓冷笑了一下,终是不甘心恨恨地拂袖而去。
他掀开帘幕的时候,帐篷外的西风呼啸卷进帐内,那一刹那叶修身子一软,他猛的用一只手撑住几案才不至于倒下,苍白脸上全无血色只剩嘴角一抹刺目鲜红。刚刚不动声色抹去了溢出鲜血的另一只手淡淡地收回宽大袖子底下,不细看竟看不出是在微微地颤抖。他用尽全力缓缓闭上眼,肺腑之间火一样地灼痛,便知是陈年旧伤又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北地冬日复发。然而他并未感觉到有多痛,也许是痛楚都麻木了。他自嘲地笑笑,笑声低哑带着悲凉。
他能做什么?那些远在京城的人早把什么都做了,他如今一切挣扎,局外人看来不过是困兽犹斗。草灰蛇线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因为他深刻地知道功高盖主乃是大忌,于是他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光芒,甚至一次又一次退让。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今这位陛下为了除去他,竟然会把二十万将士以及边关无数百姓的性命作为赌注,放在天平上逼他就范。
事到如今,他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从头到尾都依然相信着自己的战友,相信着自己的国家。
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在意,所有人都嘲讽地笑,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疯狂地来回奔走求索,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守护别人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只剩下他一个人仍然在固执地坚持一种彻头彻尾的愚蠢。
他低低地笑,手里未干的鲜血顺着袖口汨汨地淌下静静地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笑着笑着又是猛咳几声,一口殷红溅在雪白的衣袂上。这一下意识甚至开始变得涣散,模糊里渐渐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缓缓浮现——那人就静静地站着,静静留给他一个昏黄天幕下的背影,却恍若渊渟岳峙,白雪苍松。
叶修狠狠闭了闭眼,努力让这个身影从脑海里散去。因为疼痛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他仍是扯起嘴角自嘲地笑,往事走马灯似的在混乱的记忆里倏忽地转,一页页匆匆翻过一片狼藉,一切疼痛凌乱最后归于一点清明,而那一点清明竟然是那人平静坚定的眼光。他伸出手,白皙的指尖上鲜血横流淋漓而下,颤颤地落在深色的桌面上。有三个字在脑海里辗转徘徊,几乎就要付诸指尖,然而他终是轻叹一声,慢慢地一点一点放下手,任凭血迹斑斑点点落了一地。那一刻世界寂静如死,沉默里有滚烫的液体从他撑着头的那只手的指缝里落下,一滴一滴洇散了血色。

——岁月不可渡,叹谁太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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